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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章 第 83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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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章 第 83 章

新麗小區。

蘇棠一進門就被屋內的場景給嚇到。

滿地的玻璃碎片, 地上隨意丟著把消防錘,旁邊躺著她昨晚怎麽也扭不開的破舊老式鎖, 爛得面目全非,不知道經歷了怎樣非人的酷刑。

浴室的鋼化玻璃門,沿著門鎖位置直接破了一個大洞。

看著這慘烈的殘局,蘇棠楞了片刻,不敢想男人砸門時是怎樣的驚心動魄。

發呆兩秒才回神想著收拾。

路過客廳去陽臺取掃把,一路上有兩串泥濘的腳印,一來一回,在幹凈的地板上突兀極了。

蘇棠視線自然的落在上面,跟隨到陽臺盡頭, 緩緩停住腳步。

28層的高樓,一旦掉下去後果不堪設想。

一剎那, 她屏住呼吸, 寒毛直豎。

站在邊上連看一眼都害怕的地方, 男人居然是翻過來的。

還翻了兩回。

許是太慌張急切, 踢翻了陽臺角落的兩盆鵝掌柴,小花盆裏的黑土散了一地,屋裏的腳印,原是這樣來的。

驀的, 她不可置信的回頭,視線盯著那把紅色的小巧消防錘,那不是她家裏的東西。

是怕冒然砸破玻璃門傷著她, 所以才跑了兩回?

她不得而知。

猶如被人打了一棍又吃了一顆酸棗, 悶在原地, 說不上是痛苦多還是酸澀多。

就這樣不知站了多久,才拿著掃把進屋。

將玻璃碎渣清理幹凈, 彎腰撿起那紅色的小東西,想了想,將它放到了隔壁陽臺的護欄上。

微信不斷響,是舫舟發來的消息。

發來一張圖,大背景是片白茫茫的雪地,穿著那件她給他買的極地羽絨服,懟臉自拍照,戴著墨鏡笑容燦爛,比著老土的剪刀手,身後站著四五個男男女女,應該是這次考察隨行的地質專家組。

【到了~好冷。】

又是一張照片,手指特寫,凍得通紅。

【上午在幹嘛呢?怎麽一直不回我消息。】

蘇棠一楞,這才想起,她點開過微信,當時忙著和段舒文簽租車合同,忘了回,最早的消息在今早八點半。

下意識的,她渾水摸魚撒了個小謊。

【後天去雪城,上午在看車,簽租車合同。】

看似天衣無縫,但那頭的舫舟站在冰天雪地中,突然覺得心又涼了一截。

他看著這消息,沒了笑容,楞了兩秒,沒有立刻回,而是退出來,調出了和段舒文的聊天框。

兩分鐘前,兩人才聯系過,她明明說的下午看的車,下午簽的合同。

以為是自己記憶出了偏差,他不死心的看了一遍,然後心徹底死了。

他不明白她為什麽要撒謊。

自己的消息他一向是秒回,那頭的人突然安靜,蘇棠一下有些不習慣。

【怎麽了嗎?】

手機突然的震動,舫舟楞了一下。

【沒。】

簡單的一個字,沒了平時的熱情,蘇棠突然不知道該回什麽了。

等了一會,他再沒消息發來。

突然而止的聊天,她心底莫名的煩躁。

手機突然來了條高鐵出行的通知,這才想起,自己是回來取身份證的。

自從她回來,就沒回過濱州,馬上又要出差去雪城,再不抽空回趟家裏,自己心裏都有些過意不去。

兩年,和家裏兩個老人的見面總是在小小的手機屏幕上,思緒至此,滿是愧疚。

猛然一個電話進來,蘇晶晶熱烈跳脫的聲音躍然耳邊。

“姐!你到哪了?要我來接你嗎?”

兩人約好一起回去,一天了,她居然不給她發一條消息,著實讓她不踏實。

“不用,馬上出門,我打車去高鐵站。”蘇棠想起什麽突然皺眉,“你騎車過去?”

那輛鈴木黑騎士,霸道又厚重的機車,見過一眼,再也難忘,留下的唯一印象,就是兩個字:危險。

“你小心點哦。”

震驚之餘,蘇棠滿是擔憂。

對方乖巧又敷衍的應她一聲,掛了電話。

蘇棠嘆一口氣,視線自然的落到客廳的沙發上。

剛才沒註意,現在湊近了才發現,上面隨意丟著她昨晚穿過的真絲睡衣。

濕漉漉的痕跡一片泥濘,不用想,一定是摔倒時弄上的痕跡。

這.......

想起什麽,她機械的慢慢低下頭自視兩秒。

猛地,她呆住,腦中轟的一聲巨響,站在原地猶如石化。

這一天下來,她似乎忘了什麽.....

心臟裏像塞一把跳跳糖,砰砰砰撞個不停。

漸漸,一片粉紅隨著她的臉頰慢慢蔓延到耳根,最後連脖子都隱隱發燙。

該死的。

他居然.....居然還給她換了衣服。

蘇棠捏著電話,突然間一股羞憤躥上心頭,連思考都沒有,飛速的撥了個不在通訊錄的號碼。

——嗡嗡嗡。

心理診療室,米黃色的放松皮椅上,沈逸清還沒閉眼,矮桌上的手機就瘋狂的顫動起來。

陌生又熟悉的號碼,兩年以來,他倒背如流卻不敢打一次的號碼,正在屏幕瘋狂的跳著。

難言的激動,猛地一下他翻坐起來,僵直了背,把一旁的許庭州驚了一下。

沈逸清呼吸都停了兩秒,不可置信的看著飛快閃動的屏幕,茫然又震驚的眼神,一剎那,只覺得自己在做夢。

許庭州取了眼鏡捏在手上,瞧了眼發呆的人,催促。

“快接啊,楞著幹什麽?”

沈穩的男聲一下將沈逸清拉回神。

曇花一現的激動過去,他眼神有些失焦。

“不接。”

他艱難的滑了滑喉結,聲音嘶啞卻堅定。

胸腔裏像脹滿了氣泡水,酸澀泛濫成災,男人低垂著頭盯著閃個不停的號碼,柔和的燈光下,側臉滿是陰郁。

肯定又是他的幻覺。

無數失眠的夜,這種場景發生過千萬次,他幻想過她的聲音,想到死,想到窒息,可每次只要滿懷期待的接通,他就會醒來,才發現又是一場空夢。

長此以往,幻想和現實,他逐漸有些分不清,真的她、假的她,界線難明。

他討厭幻覺觸碰後破碎的失落。

僵持之中,屋裏靜極了。

手機的震動還在繼續,真實、迫切。

許庭州看了眼人,柔聲又勸。

“真不接?不是夢。”

男人還是沈默,可低垂的頭明明輕微的顫動了一下。

許庭州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倔強掙紮和害怕。

無比的安靜中,沈逸清眼前突然伸過一只手,猝不及防的將那手機拿走。

沒給他再拒絕的機會,許庭州直接按著綠色按鈕拖到了盡頭,猛地一下,那夜思夢想的聲音就沖破音筒傳到他耳朵邊。

卻不是幻想中那樣溫柔。

“昨晚你給我換衣服了?”

蘇棠語氣有些失控,嗓音很大、很兇:

“我讓你碰我了嗎?你經過我同意了嗎?誰允許你這麽做的?你惡不惡心沈逸清!”

連珠帶炮,一聲大過一聲的質問,炸彈似的,把沈逸清轟得六神無主。

她從未見她對那現男友這麽兇過,她的怒氣永遠只對著他。

沈逸清一言不發,說不上是委屈多還是嫉妒多。

蘇棠氣沖沖輸出一陣後,發現電話那頭只有長久的沈默。

男人的呼吸聲微弱,不知道在想些什麽,良久,才輕輕的開口。

“我沒有。”不管她信不信,沈逸清依舊解釋了一句:“是進門的女醫生換的。”

繃直的背緩緩的塌下來,像在慢慢失去力氣一樣,沈逸清猶如萬箭穿心而過,整個胸膛都在漏風,他像一只枯骨在晃蕩,殘肢叮鐺響,每一聲都是女人那句:

你惡不惡心。

他盯著開著擴音的手機,像要把什麽看穿,又仿佛能透過它與女人的雙眼對視。

沈逸清手掌死死的捏在椅子邊緣,骨節用力得發白,滿臉痛苦,像在極力隱忍著什麽。

如果不是呢,她哪裏他沒看過。

如果真是他給她換的呢,一件衣服而已,那種情況下,他能怎麽辦,他該怎麽辦,難道任由她那樣不體面的去醫院。

當初她和那未婚夫什麽事都做了,他都不介意,又和舫舟在小區樓下又摟又親,他說什麽了。

他只是事出從急,讓別人給她換了件衣服而已,她就這樣對她歇斯底裏。

他有那麽t惡心嗎?

有嗎?

心裏的自問很快得到答案。

沒有。

她只是不愛他了,所以連觸碰都覺得厭煩。

她不愛他了,所以即使在醫院握著他的手昏迷,嘴中叫的仍舊是另外一個男人的名字。

他做什麽也無法挽回,他做什麽也無法彌補。

腦中像有回音在飄蕩,一遍又一遍,像一把鐵錘把沈逸清的心臟反覆的擊穿。

她不愛他了。

她不愛他了。

她不愛他了。

所以她疏離、厭惡,惡心.....

鼻腔裏湧起一陣酸意,眼眶莫名的脹痛,委屈、傷感、難受、絕望還有無助,各種情緒擠在胸腔,暴風一樣亂走亂撞。

男人深埋著頭,不受控的,豆大的淚滴在膝蓋上,烙出兩處深色痕跡。

她錯怪他了。

電話那頭隱隱約約傳來哽咽聲,模模糊糊辨不清,像在哭,又像風。

蘇棠沈默聽著,沒由來,腦中浮現男人總是猩紅的眼。

下一秒,一個熟悉的男聲突突兀響起。

“你別再刺激他了。”

平靜又無可奈何的語氣,說完,不留餘地的掛了電話。

耳旁恢覆安靜,只有客廳穿堂的風聲。

蘇棠手握電話,呆在客廳,好久都沒有反應。

許庭州將電話收回鎖進抽屜。

按照規矩踏入他的診療室一切電子設備就該靜音或關機,但沈逸清歷來是那個例外,借口總是工作。

換做其他病人,他早趕客,可偏偏是自己好友。

百葉窗全部關上,屋裏聽不到外面的一絲聲音,只落地幽幽亮著盞臺燈。

安靜的影子投射在地上,男人呆坐著沒反應,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,半晌沒動靜,空洞的眼神,死了一樣麻木。

許庭州盯著他下眼處的烏青,暗自嘆了一口氣,兀自去取他左腕處的運動手環。

摸出自己的手機,打開藍牙連接,習慣性的配對,查看睡眠監控數據,兩年來做慣了的事,一切動作行雲流水。

黃色的警示長條頂格拉滿,顯眼突兀。

——昨夜一夜未睡。

許庭州皺著眉點了周數據。

日均深睡:1小時。

這麽久?

他不可置信的恍惚了下,又突然想起這包含了他喝酒休克那晚昏迷時躺醫院的時長,可參考性約等於0。

沒理,切換到前兩天又繼續看。

淺睡:2小時。

日均醒來:04:36。

綜合日均睡眠:2.46小時。

甚至連三個小時都沒有。

要不是親自去公司強行提人,他毫不懷疑下次看見的就是他猝死的屍體。

“你最近的情況,似乎越來越糟糕了。”

絲毫沒有好轉,為什麽呢,和他預料的完全相反,那女人不是回來了嗎?天天在他面前晃,能見面,為什麽還會這樣。

沈逸清低垂著頭,還在因女人這通怪罪的電話失魂落魄,對他的話毫無反應,像是沒聽見。

長期失眠令他整個人呈現一種病態的陰郁。

別看他天天高強度工作,外人或許不知情,可許庭州清楚,男人現在的狀態只是在強撐,真實的情況仿佛一只紙糊風箏,不采取強制措施,隨時有崩壞瓦解的可能。

許庭州神色覆雜,倚在桌沿,伸手。

按鈕輕輕旋轉,覆古留聲機立即流淌出一陣柔和輕緩的古典樂。

Annies Wonderland(安妮的仙境)

他催眠慣用的安神曲。

突然的,膝蓋上慣性的遞過來一張紙,配上一只鉛筆。

沈逸清沒動,失焦的眸子勉強聚了聚神,瞥了一眼。

“我不想畫。”

拒絕的聲音疲軟無力,破碎得像一堆死灰,都不用吹就要散。

心裏測試游戲,兩人玩了兩年,每次他一來,準會被他遞這兩樣東西。

許庭州一開始只讓他隨便畫畫,他也不懂筆下的東西代表著什麽。

可無一例外,這兩年來,他只想畫蝴蝶,各種蝴蝶。

鮮活的、自由的、束縛的、死亡的。

莫名奇妙,似乎一夜之間,他突然不受控的愛上了這東西。

許庭州辦公桌上擺著一摞紙,層層疊疊,快有半掌厚,全是他這兩年來的戰果。

畫與不畫,結果不都是一樣,還是蝴蝶。

“往好處想想,她也不完全沒在乎你,她還背得出你的手機號,不是嗎?”

許庭州語調盡可能的放柔,這話十分有效,像對將就倒下的死物註入了一絲催活劑,沈逸清灰暗的眸子突然間亮了一下。

兩年,他當然知道她離開時就換了新號碼,他從來沒希冀過她會主動聯系她。

即使時越偷偷從秦詩哪裏記了號碼過來,他也從來不敢打過去。

這兩年,他小心翼翼,像只窺視的老鼠,躲在角落看她無數的笑容,可沒有一次,他敢走到她面前。

她把他一腳踢出了她的生活。

可是,她居然還記著他的號碼。

沈逸清原本僵硬的臉漸漸變得柔和。

察覺他心情細微的改變,許庭州循循善秀的勸導。

“如何,現在心情好點了嗎?”

沈逸清沒搭話,沈默了一會兒,慢慢的,他拿起了膝蓋上的鉛筆。

特殊布置過的診療室安安靜靜,只有柔和舒緩的音樂聲和筆尖唰唰的掃動聲。

許庭州扭頭,輕聲走去角落的點了一只芽莊沈香。

屋裏沒有一絲風,緩緩飄騰的煙青霧如垂直的絲線,纏繞、飄散。

甜涼濃郁的味道很快充斥滿這個狹小安全的空間。

半個小時後。

皮椅上的男人慢慢昏睡過去,面容是難得的舒展。

許庭州輕輕抽離他手上的紙。

轉身輕輕帶上了門,手中的畫遞到眼前,眼神一下定住。

整張紙密密麻麻鋪滿了巨大的網,一只黑色的蝴蝶釘死於畫面中央。

驚悚、吊詭又窒息般的壓抑。

這幅象征靈魂和死亡的心理畫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為糟糕。

許庭州久久的看著,深鎖著眉,一言不發。

......

蘇棠提著行李從電梯裏出來,正往外走,迎頭撞上個人。

“不好意思。”

她急忙道歉,男人帶著頂黑色鴨舌帽,一下收了腳步。

“蘇棠?”

熟悉又久遠的聲音一下令她楞在原地。

震驚過後,林睿瞇著眸子,似笑非笑,打量的眼神令她很不舒服。

“你也住這個小區?”

蘇棠點點頭。

男人咂咂嘴,口中的話意味不明。

“可真有意思.....”

幾年未見,他變了很多,大學畢業時輕狂驕傲的一個人,現在平添了幾分痞氣和乖張,水洗的藍襯衫舊得發白,落魄的模樣混不見以前半點影子。

想起他曾經身為律師,卻為了對付沈逸清教唆手無寸鐵的人自殺,蘇棠心底升起一股惡寒。

也因曾經為這樣的人動過心而生理性反胃。

“不好意思,我趕時間,先走了。”

她無心寒暄,晃了晃手裏的打車軟件,急著脫身。

“留個聯系方式唄,改天我請你吃飯。”

“不用了,我最近可能沒空。”

女人拒絕得不留情面,躲瘟疫般的背影讓他訕笑一聲。

蘇棠急急忙忙,加上路上堵車,幾乎是卡著點進站,尋到位置的時候,蘇晶晶早已經到了。

“姐!”

她向她招手。

工裝褲配上寬松的灰T,還是那副中性英氣的打扮,許是怕眉釘嚇到家裏一向傳統的老人,這次幹脆沒戴,倒是額角添了處青腫的傷,還縫了兩針,看起來十分駭人。

“你這是怎麽了?”

蘇棠驚訝的看著人。

蘇晶晶眼神躲閃,不自然的扭捏一笑。

“起床撞護欄上了,小事,別擔心,過兩天就好了。”

這話純粹當她是傻子,蘇棠只猜她多半是騎車摔著了,給她留幾分面子,沒繼續問。

“這兩天我都找借口不敢和媽媽視頻,你小心別說漏嘴了喲~”

蘇棠淡淡一笑。

這麽多年,她和蘇嘯遠夫婦本來就是無事不擾的狀態,雖說是養女,其實主要是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。

她這擔心多餘得不能再多餘。

到了濱州天已經徹底黑下來。

兩個老人做了滿桌的菜,甚至擺好了碗筷等她們進門。

蘇棠剛扔下行李就飛奔向簡素芳。

“奶奶!”

兩人紅著眼眶相互給了一個大大的擁抱。

糖醋排骨、蝦醬炒雞蛋、剔骨魚粥.....

幾乎都是她愛吃的菜。

這兩年在外面拍《候鳥》,條件艱苦,西走黃沙、大漠飛天,草山雪地,也可以在熱氣球上看一次震撼的斑馬遷徙,可眼睛飽了、理想飽了,胃裏始終還餓著。

魂牽夢縈都是眼前這幾口家常菜。

蘇晶晶大喇喇的在座位上坐下來,打趣的笑。

“爺爺奶奶偏心,怎就沒有我愛吃的,都是姐姐的口味。”

兩個老人皆是一楞,連蘇棠也楞住,好幾秒,簡素芳慌慌張張的解釋。

“廚房裏還有,清蒸南瓜排骨,還有水晶蝦餃包,我怕冷了,等你來了我在上。”

蘇晶晶笑著t聽著,確實是一些南方菜系,用了心的,可擡頭,見幾人如臨大敵的模樣,突然覺察自己的玩笑話可能說過了頭。

“我開玩笑的啦~奶奶,我習慣這樣講話,你們別緊張,這些我也喜歡吃的,在家裏爸爸也常做。”

一口氣,松下來,轉眼間,一家人又笑著落座。

正是入夏的前奏,夜風海風不躁不熱,蘇晶晶沒怎麽回過濱州,對一切都感到好奇,吵鬧著出門散步。

不在的這兩年,這裏變化很大。

入夜的環海路喧鬧非常,游人如織,原本出海時要經過的木廊橋棧道紛紛拆完了,兩旁的斜坡新建了不少海景民宿,屋頂牽著很多亮閃閃的彩燈,夜色裏璀璨又美麗。

濱州經濟轉型非常成功,這兩年,已經很少有長輩再趕著風雨出海,大多人家都乘著旅游東風,做起了各種小生意。

下沈廣場完全被拆掉,改頭換面,成了一個主題公園。

蘇棠看著入口出的‘棠園’兩個字晃了晃神,差點沒認出來這就是她小時候常趕集的地方。

“這名字真美,有什麽寓意嗎?裏面都是海棠花?為什麽叫這個名字?”

蘇晶晶看著石頭上綠色的兩個大字,很是疑惑。

蘇棠面色無異,一邊的簡素芳搖頭笑:“人家開發商就愛這樣取,老百姓誰知道,你哪來那麽多問題。”

一路跟著散落的人群進去。

確實讓蘇晶晶猜到了,整個公園,隨處可見各種品種的海棠。

西府海棠、垂絲海棠、四季海棠、貼梗海棠....

與這名字倒是貼切,除此之外,茉莉也常見,不少幽微開著白花,淡淡清香飄浮在整個公園,踱步其中,浪漫又愜意。

再往深處走,有不少假山流水,園林景致,隔遠些,還有一片人工天鵝湖。

夜色雖黑,有不少簪花的游客打著光在拍照,都把遠處閃爍著霓虹燈的摩天輪當背景。

有游客的聲音脆生生的傳來。

“哎~這摩天輪的名字怎麽這麽奇怪,不都是什麽之星、什麽之眼的,只有數字嗎?從沒見過這樣取名的。”

蘇棠遠眺。

09&23。

很特別的數字,熟悉到她的心臟都輕微的顫抖了一下。

“哎~姐,這公園跟你很投緣啊,名字跟你有關、摩天輪還是你生日!”

蘇棠盯著那數字好一會兒,偏著頭沖她很隨意的笑。

“巧合吧。”

從公園出來,幾人又轉悠去了老人的鋪面。

地址去年已經搬遷,隔家裏更近,蘇棠只在視頻裏看過,當時還給蘇兆民轉了一筆錢,用於搬遷費,老人死活沒要。

到了門口,蘇晶晶拉著簡素芳去一旁的奶茶店。

明早要去進貨,蘇兆民想起沒給電車充電,忙完從店裏出來,才發現從剛才起,蘇棠一直楞在門口,都沒有走動。

“怎麽了?”

蘇棠沈默的看著店內的裝修,又擡頭盯著門口的招牌,語氣肯定。

“你們重新裝修過?以前不是這個樣子。”

明顯的,蘇兆民身形一僵。

“嗯、”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坦白:“小沈幫了不小忙。”

別人口裏高不可攀的沈總,在他嘴邊換成了一句句隨意的小沈。

這話完,怕她生氣,老人立即找補。

“我沒想讓他幫忙,可是他說自己正好有個小項目在這邊,舉手之勞,你也別多想,該給的錢我一分不少,沒欠他。”

她知道,這孫女一向是最討厭欠人情的。

何況是沈逸清。

蘇棠看著老人小心翼翼的樣子,莫名心酸。

爺爺在怕什麽呢,自己難道就那麽好壞不分,還會因為這種事責怪,明明那個不能陪在他們身邊的人是自己,如果她不離開,這些事,就該她來操心。

遠在幾萬公裏外,她只能敷衍又無助的給錢,可連錢,老人都給她拒收。

莫名的,嗓子有些沙啞。

“我只是隨便問問。”

隔了小會兒,她又問。

“他.....這兩年經常來嗎?”

蘇兆民聲音輕輕的。

“嗯、但是他不讓我們給你說,我們也怕你生氣。”

一個地位顯赫的集團公司,蘇兆民不知道沈逸清口中那個小項目,就是幾百個億的濱州旅游城。

舉手之勞,恐怕連設計圖紙拿筆的都是世界級的設計師。

他不想欠,其實還是欠下了,只不過是男人心甘情願、甘之如飴。

回程的路上,蘇棠一下變的很沈默。

想了很久,心中的情感矛盾又覆雜。

一邊是自視曾經破碎的心和拒絕,一邊又是他死皮賴臉的靠近。

明明、明明下定決定再不要和他有任何關系,偏偏男人又這樣無孔不入。

說不上是溫暖多還是感激多,但,總之,有人替她這樣幫老人解困,無論出自何種目的,她得有所表示。

小院裏涼風習習,遠處天星垂水。

蘇棠獨自站了許久,摸出了包裏的手機。

診療室。

電話在抽屜裏無聲的響,皮椅上熟睡的人一無所知。

很意外的,打了兩遍,那頭都是無人接聽。

想了一會兒,蘇棠還是短信發了幾個字。

【爺爺鋪子的事,謝謝你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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